第五章 老僧舐犊情深
陆羽垂头丧气地从皇帝住的别院里走了出来。
马嵬驿简陋得很，说是别院，其实不过是座宽敞些的二层小楼而已。但这已经是驿馆中最好的住所了。到了这般境地，皇帝也没法再挑剔了。
与陈玄礼一样，陆羽也受到了的皇帝单独召见。但召见他时说的话，却与召见陈玄礼时有些区别。因为在皇帝眼中，龙武军只是行军速度慢了些。可羽林军除了行军速度慢，还出现了大批士兵出逃的情况。于是皇帝责令陆羽：尽快整肃军纪，防止士兵出逃，加快行军速度。
但面对这样的难题，陆羽也无可奈何。皇帝出逃，士兵们本就人心惶惶。并且相较龙武军，羽林军一贯不被当今皇帝重视，口粮不够的问题在羽林军中更为严重，连陆羽自己都有些吃不饱。
如此困局，陆羽又哪里有本事防止士兵出逃、加快行军速度呢？
走出别院的院门，陆羽迎面遇上了不少羽林军将士。
将士们正坐在营帐边，三五成群地聊着。见到陆羽，他们纷纷起身行礼，礼貌却又有些疏离。
陆羽一边点头回礼，一边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。他想到了在潼关时，麾下的士兵们见到他时的表现。那些士兵们的举止比起这些羽林军来要随意得多，但脸上显露着的，却是对陆羽的亲近与信任。
“若是真遇上敌军，恐怕我都难以让这些羽林军执行我的将令吧？还谈什么取胜呢？”陆羽心中忧虑，双眉不由得皱了起来。
这时，就听他身旁的一个羽林军士兵转头问道：“怎么？皇帝说什么话让你为难了？”
“也没什么。”陆羽叹了口气，但他随后就竖起双眉，心想：“这士兵好没规矩！”转头打算教训他一番。
“你——”陆羽的声音戛然而止，他看着那士兵的脸，惊骇地张大了嘴。
随后，陆羽神色如常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番，确认了没人注意他，他才用极低的声音道：“师父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站在他面前的那名士兵，正是乔装过的智积！
“我怎么来了？”智积哼了一声，“还不是阿宁那丫头不放心你，让我跟过来看看嘛！要不是丫头求我，我才懒得动呢！”
“是是是，我知道你不是自己担心我。”陆羽知道这老和尚的脾气，便也不去戳穿他。
“借一步说话。”说着，陆羽一转身，引着智积走出军营。
有瞧见他们的人，都以为是陆羽带着士兵巡视，没觉得有什么蹊跷。
两人出了军营，直走到一座四周无人的废弃民居前才停下脚步。
陆羽转头瞧向智积，先忍不住笑了：“师父，你这身盔甲在哪弄的？还挺合身的！盔甲原来的主人现在在哪？不会露馅了吧？”
“你还好意思问我啊？这套盔甲是一个羽林军逃兵给我的，他这时候早在一百里以外了吧？不光给我盔甲，他怕我抓他回去，还给我一两银子！你看看，人家宁可拿一两银子都不愿意在你手下当兵，你这将军是怎么当的？”
陆羽长叹一声：“唉！如今皇帝出逃，人心惶惶，我又能如何？这些羽林军我之前一天也没带过，又哪里能收拢人心？师父啊，我已经尽力啦！”说着，陆羽不禁悲从中来，双手掩面。
智积顿时有些手足无措，他本想开个玩笑，没想到竟把陆羽说得如此伤心。他的手掌伸出、收回、再伸出、再收回……往复数次，在最终落到了陆羽的肩头。
“好了好了，多大年纪了还像个娃娃似的？尽力了就好，尽力了就好，没人怪你。”说着说着，智积不由得想起陆羽幼时的情形，脸上显出了追忆之色。
“唉，虽说生老病死不过轮回中的常态，但我总想着，你若一直是个孩童，该有多好？
那样的话，也就少了许多烦心事了。”智积轻声叹道。
“我也想啊，”陆羽抬头望向天空，此时的空中已是繁星密布，“不过那样的话，我也不会遇到阿宁，不会遇到大哥，不会知道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……所以师父，有失亦有得，人的一生，莫不如此。”
“说得好！”智积由衷地赞道，“羽儿，你这番话颇有禅机啊！若你能皈依佛门，可比为师更有成就无上正觉的希望啊！”
陆羽连连摆手：“师父，我尘缘未尽，还是算了，算了吧！”
说着，师徒两个齐声笑了起来。
但这时，远处的军营中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。尽管距离较远，但师徒两人的般若功修为都极为精深，听力远胜常人，这声响自然逃不过他们的耳朵。
寻声望去，只见营帐西侧显出混乱之象，但又不是有人袭营，倒像是军营内出了什么事情。
那里是龙武军与羽林军营帐交接之处，陆羽也无法判断，出事的究竟是龙武军的营帐，还是羽林军的营帐。
“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？”智积面色凝重地问。
“不知道，”陆羽皱起了眉，“我们过去看看！”说着迈步便要动身。
“等等！”智积伸手拉住了他。
“怎么了师父？”陆羽转过头，疑惑地看向智积。
只见智积直盯盯地看着他，半晌才道：“要不，我们别过去了，现在就走吧。”
陆羽沉默了片刻，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：“师父，我知道你担心我，但是凡事总要有个始终。我既已决定送皇帝到汉中，就不能半途而废。”
“好吧，”智积笑了笑，“我就知道说不动你，那我们一起过去吧。”
“好！”师徒两人相视一笑，随后展开轻功，奔向那混乱的军营。
两人离去后，废弃的民居便重归寂静。然而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却悄无声息地从屋角的阴影中走出，站到了陆羽方才所在的位置。
他将目光投向陆羽那正在远去的背影，低声说道：“公子，可是你自己选择的要留下来，既是如此，可就怪不得旁人啦！”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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